
陈家沟素有“练柔宜在三伏夏,练刚宜在三九冬”、“三年小成,九年大成”之说,冬季,东北最冷时达零下36度 ,比中原温度要低15-20度左右,无情的严寒是北方人练拳的最大障碍。十冬腊月,三九严寒,寒风袭人如针刺般庝痛,室外练拳只好用围巾将脸严严实实围住,只露两只眼睛,手要戴上棉手焖(北方用棉花做成的两指手套),两支手只能在手焖内变换各种手法。初学陈氏太极要求低架慢练,以腰为轴,节节贯穿,出脚如履薄冰,几趟架子下来热气直透体外,浑身 结满了洁白的冰霜,像雪人一样,睫毛都是白色的。
两个寒暑过去了,师父告诉我的一些练功感觉相继出现了:两掌时有电流通过的感觉,体表似有蚂蚁在爬行.小腹内渐渐圆满充实起来,似有热团在滚动,两腿坚实有力了,练功时口中还常常溢满口水。师父说:这是好东西,要咽下,不能吐掉。当时我虽然不解,但师命不敢违,都恭恭敬敬的去做了。但有一些理论问题一直困扰着我,如“中正”与“泛臀”的关系,呼吸与拳势的关系,呼吸与发劲的关系,意、气、形、神的关系等等,更重要的是拳味。我深感自己练的拳架与师父的拳味不同,究竟差在哪里,自己也搞不清楚,一时很迷茫,再则,别师三载,思师之情与日俱增,不知有多少次在梦中与师相逢,此时虽身在家乡,可心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遥的陈家沟。(图:我的爱人)

第一次见面时,我告诉她:“我会武术,以后可能要干这一行,将是很苦很苦的,你能支持我吗?”她没有表态,但从她的表情中我猜测到她似乎不大了解武术,我想不如练给她一套拳让她看看。我脱下外衣,凝神聚气练了一套迷踪拳,收势后我说“这就是武术,你看我练的行吗?”她没有回答,只是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腼腆地点了点头,这一瞬,竟成为我生命的永恒。从此,她伴随我踏上了艰辛的太极之路,我们有过悲欢离合,有过背井离乡,有过断炊的岁月····
(图:我与妻子在最困难的时候走到了一起, 我们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遇到什么。)

恋爱时, 我在给她的诗中写道:
“你为我的理想插上了金色的翅膀,
你为我的事业注入了沸腾的血液。
你的爱是我奋进的动力,
你的爱鼓舞我在逆境中开拓。
多少个黎明眼前出现你的身影,
多少个白昼在人群中将你辨别。
多少个黄昏向你的家乡眺望,
多少个夜晚将你带入梦的世界。
清风,带去我热切的问候吧,
燕子,捎去我殷切的嘱托。
大地已撒满花种,
明天将是满园春色,
待到山花烂漫,
花香馥郁时节,
我携你饱尝花香的甘醇,
田园的欢乐。
浇灌这万紫千红的世界,
有我辛勤的汗水,
将有你不渝的心血。”
婚后不久,我的父母相继去世了,父亲的诊所也因此停业了,此时,妻子已怀孕在身并接近产期。她看我整天心神不定的样子,猜出我的心事,对我说:“我知道你的心在武术上,等孩子生下后就走吧,我不拦你。”听到妻子的话,我十分高兴,不知怎样感谢妻子才好,兴奋之余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。当时我还没有工作,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是我写字画画的微薄收入,她怀孕后不但没有吃一点营养品,而且家中还经常断粮,生活大都要亲友接济。尽管生活清苦,但有武术相伴,我们互敬互爱,也倍感幸福。但我要外出学艺,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子由谁照料,盘缠钱又怎样解决呢?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我脑海中萦绕,一时我苦不堪言,深深地陷入矛盾与自责之中。我向她说出了自己的心事,此时,她脸上洋溢的笑容不见了,一连几天变得沉默寡言,我知道我的举动给她带来的将是痛苦与忧伤。 一天,她非常认真地对我说:“国相,现在家中已经没有钱了,你怎么去学拳呢?要不把咱的房子卖了吧。”听到妻子的话我惊呆了,卖房学拳,他们住到哪里, 这怎么可能呢,除此之外已没有更好的选择,直到今天每当与妻子谈起此事时还心有余悸。当时,我们居住的两间住房是婚后的唯一财产,这里有我精心设计的练功小院,有我们辛勤劳动开垦的园田,卖房意味着永远失去这亲手营造的家园啊,没有家园我们到那里生活呢?
“不行,不行,卖了房子你们住哪里?”我拒绝了她。
“我们回娘家。”
妻子平静的回答使我无言以对,我知道这举重若轻的语言背后运筹了多天来痛苦的抉择啊!
几天过去了,为了太极拳,为了我的追求,我终于在妻子的动员下,在理想与残酷的现实面前,做出了这痛苦的选择。(图:我的女儿畅畅)

女儿降临了, 她的出生给我们这个即将离散的家庭带来了暂时的欢乐。在女儿满月的当天,我们将家产分给了周围的亲友,并同他们依依惜别,周围的乡亲们自然难于理解我们所作的一切,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猜疑与疑惑,我与妻子走出大门,回头凝视着这个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家园,难以抑制内心的酸楚。。。。。。
这里曾留下我们多少幸福的回忆;
这里不知洒下了我多少练功的汗水;
这里结下了我们丰硕的爱情果实;
这里····
北方的初冬是寒冷的,我带着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女儿顶着凛冽的寒风艰难地向岳母家走去。野外寒风呼号,没有行人,只有我们三口之家飘零在无垠的旷野中,寒风吹透了我们单薄的衣衫,虽然距妻子家乡仅有二十华里的路程,但走起来是那么遥远、那么凄凉,我们的脚步与我们的心情一样是那样的沉重。妻子紧紧抱着女儿依偎在我的身旁,默默无语,失去家园的出嫁闺女,怀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将久住娘家,这一切意味着什么?丈夫何时才能回到她的身边?何时重建我们的家园?我知道妻子在想什么。
刚刚走到野外,女儿不停的哭叫起来,也许女儿在用哭声诉说她的不幸,也许她在用哭声在阻止我离她而去,此时哭声竟一声高似一声,女儿撕心掠肺的哭声、妻子不停地哄叫声与呼号的寒风交织在一起,飘散在无垠的旷野之中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