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“武”字说开去 _太极茶社_太极文摘

我从事武术工作和研究几十年了，在探讨传统武术及影视武侠小说中的武功问题时发现，正是在现代阶段，影视和武侠小说的武学真正开始光大，它代表了“新派武术”的繁荣，把纸上武学与花拳绣腿演绎到登峰造极程度的基础上，众多武功唤起的是我对人体的想像力，并通过武功进而对人体极限进行探讨，它同时又使我产生很多疑问，人能跑多快?能跳多高?能举多重?这种对人体极限的探讨，跟中国传统的武术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?我们从来没有说轻功可以脱离地球对人的吸引力，到现在我们也还不能够从物理上理解这个轻功。武术也讲练轻功，比如说腿上绑上沙袋子练习跑，不过只是可以把跑练得很轻快而已。我们看影视武侠小说中，轻功好的人可以一跳数丈之高，不仅让人慨叹我们没有见到这样人，有这样的人干嘛不去参加奥运会呢？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人，可是这种轻功到了现代武侠小说家那里，就开始大规模地涌现。那么，这到底反映了什么样的文化现象和历史渊源?这么一想，这么一问，我便对“武”字进行了较深层次的探究。

　　中国历史太悠久了，中国的文明史太悠久了，很多中国文化的概念，是上古时期形成的。当我们形成这个概念的时候，其他很多文明还没有达到类似的程度。之所以社会上那么多人对武术有误解，关键是我们对“武”这个概念有误解，对“武”这个字理解得不正确、不到位。《说文解字》里“武”的结构是什么呢?是两个字，一个是戈，一个是止。“戈”是一种长柄武器，而“止”在殷商甲骨文时期是“脚趾”的意思。“武”的本意应该是拿起武器迈开脚步去讨伐、去战斗，这才是“武”字的原始意义。随着和平年代的到来，人们把“武”字赋予了美好的新意，即“止”为“停止”意，并演绎出“止戈为武”的意项。“武”字的内涵扩大了。于是人们对“武”字的理解也就丰富起来。然而多数人还会对“武”字的后一意项产生一种错位的意识——原来“武”不是说要拿起武器去打别人，而是要“止戈”——放下武器，放下武器为“武”。这更使我对这一意思产生新的疑问，这是不是说，完全不打仗、完全不战争、完全不搏斗就叫“武”？把武器都扔了，毁掉，是这样吗？不!止戈——首先你要有戈，没有戈，你止的什么戈呀？没有武器，你放下什么武器呀？佛家有句话叫“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”——你没有屠刀，你放什么？

　　所以说，“武”这个字包含两个意义，首先你要有武器，然后你要放下武器。因而说，中国概念中这个“武”字，它本身就包含了战争与保卫和平两个要素，战争与保卫和平同时含在这里面，于是“武”字的战争与保卫和平的意项就对立统一起来，已经天然地包含在中国人对“武”字的理解里，这里面有搏斗，又有停止械斗。所以正确理解这个概念是很不容易的。

　　再回到我们谈到的影视武侠小说中来，我们必须承认影视武侠小说对“武”的误导至少有二。一是它们把搏斗、打坐、轻功、飞檐走壁、暗器等等加起来叫作武术或武功，写得像《西游记》里的那种带有神魔色彩的人物，武功练习到很高的程度，就可以操纵人的生死，武术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，荒诞不经，于是“功夫”一词就潜移默化地成为“武术”的代言。全世界都知道一个汉语词汇叫功夫，全世界的人一说“功夫”，就想到了中国武侠片的那些形象，那些飞檐走壁、可以在树上互相搏斗的那些场面。

　　二是，有一些写得很荒诞的武侠小说对“武”字的误导。比如，写一个人物，被困在山洞里边了，出不去。山洞里边的门口堵上了多少万斤的大石头，眼看就要在里边困死，怎么办?在墙上摸索摸索，摸索出一套武功秘笈来。然后按照这个武功秘笈练了两个时辰，武功大成。一拳打出去，把这山打翻了，就出去了。

　　然而，中国传统功夫的确不是这样的。

　　讲了这些再回到“武”上边来，武术就是攻防的技术，是搏击、腾挪、修炼，把所有这些东西合起来，叫作武功。武术是中国哲学的实践过程，人们通过武功探讨人生境界，从中得到了人生方面的领悟。

　　那么到底如何看待影视武侠小说中的武功，我认为暂且不能把它们当成武术来看，而应该当成艺术来看。所以，我希望大家通过武功看到艺术，看到人生，看到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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