拜一位武术名师,是一生中重要的事情。往往决定一生学习武术的道路。老师各有所长,见到的老师多了.不但能博学多识,并能充实和提高原学的内容。因此我向郭铸山先生(1901~1967)学练内功拳后.仍要继续寻师访友,以广见闻。首先我拜访了多位师兄.一是他们进师门早,比我功夫好,另外他们多是带艺拜师.即入师门前,已有武艺在身并有一定水平。我要学习他们的长处,以补充自己的不足。
古云:“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寡闻”。为了提高武术技艺,除向老师学习外,最方便的办法是访友.访友首先访问各位师兄。在师兄弟中我的年龄最小。应该向他们学习。首先观摩他们练拳的架势并在后面跟着练.有时与他们推手,打散手,对自己技艺提高较快。
我的师兄王振东(1917—1999)徒步至练拳场地在5公里以上,春夏秋三季均是赤脚练八卦掌.冬季是赤脚单鞋走练,从不间断。他的艰苦卓绝精神。我和其他师兄弟都很赞佩。另一位师兄魏挽澜,长我10岁.对内功颇有研究。受他的指导良多,并向他学过形意拳的杂式捶。师兄辛学儒,在入师门前,已练就一身武艺,会练各式太极拳及其他拳路。我向他学过陈式太极拳,通背五拳等,顿有收获。
师兄阚角如(1904~1982),其年龄少郭先生4岁。1930年以前在天津时即向郭先生学八卦掌和八卦太极拳.是我辈中入师门最早的。阚兄多才多艺,精国画、书法.通多种外语,对儒、释、道、易都有研究。我敬仰他的学问和人品,常向他请教,故往来较多。我向他学过形拳的八字功。因他研究的内容多,所以惜时如金,练拳的时间自然少,但不荒废。他在年老体弱时,常卧床上。我去见他.他就欣然起床,喜与我谈拳术,特别爱谈郭老先生的拳术,以及郭在天津的武事轶闻。一谈拳他就高兴了,同我饮茶并推手,其精神振作形同健康人。最后我去见他,门锁着,从窗户看到他躺在床上。我喊他只答应,但起不来,我叫了若干次,他都不起来,知道是病重了。果然在一周后收到他去世的讣告,大家都感到悲痛,深为惋惜。阚兄一生坎坷,曾被划为右派.降了工资,家庭生活受到影响。一个女儿也深受牵连.没得到家庭的幸福。阚兄生前特别嘱我,一定要把郭铸山先生的八卦太极拳传承下去,切不可失传,因为太好了!这是他的练拳经验和肺腑之言。因此我对传承工作,作为使命来进行。
孙宝林师兄(£906~1986),长我28岁,他是天津蒋馨山的弟子,但在济南跟郭先生学练。自谓十分功夫,七分乃自郭先生。他也是带艺拜师,先学过摔跤、六合等拳术,推手、散打几无对手,是我辈人中之佼佼者。曾击败孙锡望、于化行(韩复榘的太极教练)。早年因事去山东国术馆,见一位教师口吐狂言,他愤然想教训于他.就说某老9币我要摔你三个倒,第一个让你头朝哪里.二、三个倒朝哪里,如果方向不对就算我输了。结果那位老师不敢应战,悻悻而去。1960年在济南人民公一周某与他推手,周某因其练功特殊,众呼谓周疯子周身高体大,膂力过与孙对手,且连倒三个。周从来如此败过,心中恨恨不服,友人劝他你认输吧,孙确实技高一筹。后孙兄也体会到,与朋友推手都胜了不好.总要让一个(手)。以后他将别人摔倒,自己也随着躺下.外人看不出来,只有被摔者明白。当他60岁以后,自知老之将至,就传信让我去见他。将他学过的功夫,向我介绍,经他的教诲使我在功法、功力上均有所提高。以后我们组织了一个学习班,由各位师兄弟及弟子参加,请孙兄讲八卦太极拳及八卦掌的实用方法。一周讲一个晚上,这样持续了一年多。特别对八卦掌64式的用法分析甚清楚,使大家分享孙兄的研究成果,后因他年高多病而停止,不久去世。大家回忆起这段时光,没有不怀念他的。谈到孙兄的功夫,没有不叹服的。
以上是我向师兄们学习武功的情况,从中学到他们练功的精神、经验及其专长。对我练好八卦掌、八卦太极拳.起到补益和充实的作用。
济南多出武术豪杰,尤以回族人居多。南京中央国术馆早期,济南回民带艺考中者18人,有6人聘为教练.其余录为学员。回族武术家周和先生(1913~1996).在1933年全国第五届运动会上,获散打冠军,并入南京国术馆学习三年毕业。精通多种拳术和器械,尤以散打擅长,后被誉为散打大师。1950年我即与周先生相识.但无交往。至1973年我迁居在周先生工作单位的附近.中午休息时请他来我家求教拳术,相谈欢。以后周先生每周或两周来一次,一直学到1976年他退休。先后向他学过六合八法、十三太保恒功夫、直趟八卦掌、摔跤套路(周先生自编)、形意拳虎形的各种练法:对练有四手拔子拐、挑打码打等。周先生认为六合八法是散打的基本功,讲究远打近拿贴身摔,因此需要学一点摔跤。周先生的拳有冲劲,多利用自然惯性,用力少.收效大。他的腿脚功夫好,一脚能把青年人踢飞了.腾空落地有声,快而脆!周先生解放前曾在傅作义部下任中校教官,解放后因为这段历史,不能充分发挥他的专长。文革后形势好转,有数家单位聘请周先生教散打,成绩卓著,被誉为散打大师。
周先生的师兄杨松山,曾任南京中央国术馆副教务长。在馆里是师生关系。杨也是回族人.两人关系密切。杨先生原籍济南,有子女在此工作,随张治中部下起义,转业在兰州工作。文革后常来济探亲.每来都约我相见,由周先生陪同。杨先生曾到我工作的单位会见我,到我教拳的场地看我练拳,周先生还陪他到我家作客。杨对拳术知之甚丰,对散打深有研究(请参阅《武魂》2006.12期拙作《怀念杨松山先生》)。当时在南京国术馆任职的教师,都是全国一流的武术家。杨与各位教师稔熟,介绍他们的高招绝活时如数家珍。杨先生对各派名人的看法是练功刻苦,具有高尚的武德,与人较技从不先出手,礼让于先,而且点到为止.不是敌对从不重击。他谈到个别名人也有不规矩的。依势欺人.恃艺压人,为武林所不耻,应引以为戒。
我生性好奇,对奇人异事常探寻之。听说一女性武林隐士,年高技奇,住在大明湖附近的一古老街巷中。我找了她附近一位熟人,经他联络了三个月,方得拜见。该奇人,一生未嫁,人称“王大姑”。传云年高百岁.是本街的五保户,名王启玉。男士装束。问其年龄.从不相告。我访问一位本街七甸以上的练武老者.他说他幼年时即见王大姑约有40岁。曾见一位80以上的老知识分子(谷岱峰,现代教育家,曾参与创建了山东大学——笔者注)见了她行鞠躬礼,并尊称她为老姑。
我与王大姑经多次相谈就熟悉了.她托我请位牙医作义齿,经牙医看过,牙龈因年久已磨平了.义齿挂不住而作罢。后又向我咨询她患有腰痛病,我触其腰椎高低不平,她说她年青时腰部受器械伤,我问她病程多久了,她思虑了一会说已90多年了。由以上所知确是一位高寿的人,但不知其实际年龄。她满面皱折.但两眼有神,步履稳健,行如常人。通过交谈得知.她幼年由出家人养育,自幼练功,是学的后昆仑派武功。传说她教的是十二连成,但从不向外人露招。谈起武林轶事,犹如说书,滔滔不绝。她自言不识字,但我看到她枕旁摆着《三国演义》。
老人讲话诙谐,我问她练的什么拳,。她答以“胡抓乱挠”,我问她跑山的方法,答以“胡窜乱跑”。她究竟会什么拳法,使人高深莫知。夏天中午我在王大姑家坐着与她交谈,她蹲着,三小时不麻腿。我说大姑有蹲功.你的腿一定很好,她移坐在床边上,拾起右腿打了个双摆莲,然后轻巧地把腿挂在脖子上,又重作了左侧。她出手有声,令人惊奇,我问其作用,她说对敌方仅有震慑而已。
她对弟子都是单人教,令互不相见,互相不知所学。我多次到她家中未遇见一位学习者。有人疑她不会拳术,说她年青时听说书人讲的,但也不是事实。她谈到太极、八卦掌时,有时作个动作,懂拳人一看就知是个行家里手。因此我决心向她学拳,她的条件是先考验一百天,合格方教,不合格时请自便。这一百天要练寅时功,要求凌晨3—5时,到无人的树林、马路上跑步.间可练自己会的拳术,5点回来不能睡回头觉。她讲了条,第一不要怕,济南郊区无伤人的野兽:第二是次日上午可能犯困,可多饮茶,睁不开眼时可用梳头法解之;第三是练到一百天,在路上即可见到我,再传你拳法。
我依她的要求去做,第二天只跑了500米即累了.然后用八卦的穿掌代跑,至一空旷地,练拳一小时.然后返回,第二天即增加了几百米,半月后可跑10公里。当时有4位青年学生跟着我学八卦掌,要求跟我去跑一次,他们回来大睡了一上午,并感到身乏疼痛。我坚持了两个多月,体力增强了不少,但因上午困倦而影响工作,故尔终止,王大姑的拳术也未学咸。拳未学成却成了忘年朋友,常见面交谈,我不去谒她,她就来找我。1969年春,一天忽然她立在我宿舍(平房无院)门前,我赶快请她进屋,并请她在家中用午餐,菜仅两味,炖鸡与拌黄瓜,没有一样软菜,她虽没有牙,吃黄瓜还咯咯有声。她饭量很小,最小的馒头只吃半个,喝半碗稀饭。饭吃的惬意,让我转八卦掌与她看,我就在几平方米的室内转了起来,她感到满意,并鼓励我练功。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她要和我推手。我故意试她的功夫,我借机用了一个暴虎归山,她不慌不忙,轻灵地化解了。为什么记下这些,因为王大姑是位传奇人物,她从不与人推手,更不去学生家作客。我确实感到很意外,很高兴。她说的一句话,令学武的人终生难忘。她说练武的人一定要讲武德,功夫再高也要遵纪守法。
以上是我寻师访友的部份。但我觉得做得还不够。我的师兄和武友到外省各地寻师访友,他们是我学习的榜样。通过寻师访友体会到四海之内武术是一家.不要有门户之见。应当向各门派学习,因为各有所长。学习态度要认真,见长辈要多提问题,会友时要善于切磋。不断吸收营养,方能提高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