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太极拳老师董斌先生过世后,我常怀念他。
开始,是介绍去学推手。董先生认为,光跟他学推手是不行的,还要改拳架。于是每周一次,重新学起,一晃过了十多年。董先生教拳十分细致,每个拳架都写文字说明,画出运行线路,详细讲解用法。只是,自己生性鲁钝,架子前学后忘,打得也不像样。事后听师母说,董先生那段时间也有些发愁,常跟她说:小卞的拳怎么还是老样子。但教拳时,董先生还是十分耐心,反复讲,反复教。
那段时间,没有进步,也不见开窍迹象,只是坚持着。直到有两次突然来袭,都本能地不假思索地用太极手法化打成功,信心大增,觉得练在路子上。再后来,拳架虽然还不匀,不到位,但董先生和师母觉得打出点味道了,能腰支配手,有点绵绵不断的意思和鼓荡的气势。这时,比较谈得多的是拳的理论,包括与提高拳艺有关的个人修养和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。有时,会带点东西去看望。董先生总是告诫:要注意精神上的交流,减少物质上的来往。董先生搬到莘庄附近后,去得少了,但每次去都觉得有教益,生命也因此充实。
相处时,也会谈一些往事。董先生是宁波人,家贫,少年时来沪学生意,后从董世祚先生、乐焕之先生学拳,一生坎坷曲折,但对拳术追求始终未曾停过。就是在病中,也会谈拳不倦。平时常作札记,记录对拳的体会和心得。
孔子卒后,弟子服丧三年,有百余人从冢而家,并一度以相貌像孔子的有若为师,作为孔子的替代。人的情感也有一个惯性,相处长了,戛然而止,会难以适应。董先生故世后,练拳总是惆怅:老师不在了。犹如幼童,还没怎么学会走路,也只得自己走了。心中空茫无依。董先生生前,十分追慕他的老师,常引述董世祚先生的言行。现在,有点明白,学习的路是要自己走的,只是在暗的时候,老师的言行,犹如火把。而对董先生的追忆,将是我今后的火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