阚角如(1904—1981),天津人,平生喜好武术。上世纪30年代定居济南,解放后任职山东省图书馆外文部,为外文资料的整理发挥了积极作用。上世纪50年代初,曾代表山东与关友声等一起参加全国书画展。对儒、释、道深有研究,早年写有易经心得,酷爱内功拳术。笔者与阚先生皆入室于华北武术家三山之一的郭铸山先生,一同研究内功拳术甚洽,感情甚笃。

　　酷爱内功拳术,师从郭铸山

　　阚先生1904年生于天津,早年就读于教会小学,自小学二年级起除国语课外,一律用英文课本,五年级又加法语。小学毕业继续就读于教会中学,除英语为主,又加德语,所以他通晓英、法、德语,以后又研修了俄语、日语等多国语言。在天津时,阚先生的业余爱好是书画和练武。书画不知出自何师,主画山水、梅、兰、石,画人物先画解剖图,由骨骼而肌肉而衣服,就成为人物了。他又迷恋武术,先师从定兴李星阶,李曾任中华武士会第二届会长,他向李学习了形意拳。以后又拜师郭铸山,郭比他长5岁,郭的老师是八卦掌第二代传人程庭华、中华武士会创始人李存义。因为得到多位名师的指导,所以郭铸山在天津武林中颇有名声,被誉为华北武术家三山之一(另为天津蒋馨山、北京杨明山,三人都是程庭华的弟子)。

　　上世纪30年代初因家庭问题,阚先生离津来济,在济南劝业场以售卖自己的书画糊口。他自认为得意的画,只展不售,仅供游客观赏。有一个日本人看中了他的画,高价求之,亦不可得。他常与济南当时的书画家交往,经常提到岳祥书、关友声、金棻、陈维信诸先生。郭铸山先生也同时由津来济,管理他家的企业,由此阚先生学练拳术相继不断。为了不忘记外语,他利用星期日走访外国驻济领事馆,同他们谈话交流。他的英文水平高,与外国人对话,听不出是中国人讲外语。

　　新中国成立后,他任职山东省图书馆外文部,他良好的外文功底得到充分的利用。上世纪50年代初有关单位在北京办了一次全国性书画展,山东有4位书画家作品参展,济南有关友声、阚角如,另两人是烟台、青岛的书画家。阚先生清高,一般向他求画、求字、求学都需有朋友介绍,否则他会婉拒。1957年他被定为右派,不断检查、劳动,与民众接触得多了,他传艺的思想拓宽了,收了很多徒弟,有学画的,有学字的,有学文的(英语),有学武的,他都认真对待,细心传授。

　　对儒、释、道有深邃研究,著《今人读易》一书

　　有一天刘子衡先生(省政协常委)到我家来,看到我家客厅的墙上挂有一张画。刘先生有看画知人的本领,他看了一会儿说:“我未见过这作者,但观画可知此人一定谨小慎微。”我答曰:“老师说得对,此画为阚角如先生所作,他定为右派后不敢讲话,行画谨小慎微。有一事可为佐证,阚先生不仅是书画家,也是篆刻家,他出了事以后,再不操此熟悉的旧业,连自己的印章都是刻字店刻的。”后来,刘子衡先生看了一篇黑格尔的论文,说他看过中国的书,但译不出是何书。刘先生让我找人译一下,正好我的一位病人在翻译公司工作,我请他帮忙。他带到单位同其他人商量后译了出来,我送与刘先生看,刘先生说译得不对。刘先生想了想说,你不是与阚角如很熟吗,请他给译一下吧。阚译的是《中国易经》,刘先生看了很满意。这说明黑格尔的哲学,曾受到中国《易经》的影响。

　　阚先生对儒、释、道都有深邃的研究,早年写有《易经》的心得,经赵来祥先生整理,以《今人读易》成书(1989年4月由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)。这是改革开放后,较早见到的有关易经的书,受到读者的好评。阚先生认为易经是产生于我国古代殷周之际、完成于战国或秦汉间的一部重要著作,它以卦的形式表达了古人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变化规律的认识,富有朴素辩证法的观点,对于我国古代文化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。只是它的文字艰涩,不易读懂,不易理解,需要参考古人的论述进行学习。

　　20世纪70年代,社会形势平稳多了,阚先生开始作画、授徒。1974年他送给我7幅,4幅我转送友人,3幅自留欣赏,阚先生去世后由其女儿索回。早年阚先生给我画过多幅画,他不让我裱,说坏了他再画。有一张《竹楼听雨图》,我很欣赏,在蒙蒙细雨中,竹楼里坐着两位老者静听楼外雨落竹叶和地上的声音,山中云雾缭绕,远山近水,竹林疏密,尽在画中。使人看了心平气静,烦恼尽失,意境深邃。可惜这幅画后来在搬家中丢失了。有画家告诉我说阚先生的画,是遵清代四王的画风。

　　阚先生家住二层小楼,上下各两间,妻子去世早,与一个女儿相依为命。以后女儿结了婚,并生了孩子,但还与阚先生住在一起,这是后事。早年我去阚先生家,楼上楼下四壁皆是字画。画是阚先生的得意作品,字全是金棻先生写的,大小不一,长条由屋顶垂到地板,是金先生的得意之作。金先生常在星期日去阚先生家,学画竹、画梅。他自带饭食(他是回族,不吃汉人家的饭),一学就是一天。有空时金先生就写字,所有空闲的地方都贴上字,连门窗的横竖框都贴满了。由此可见两位书画家的感情是何等的亲密。“文革”中,他所有字画都被抄走了,因丢失而未返还,所以他女儿将我保留的3幅画也要回去了。

　　多才多艺,惜时如金

　　阚先生与一位奇女子熟稔,这位女隐士住阚先生附近的西公界街,人称王大姑。王大姑名王玉,一生未嫁,男士装束,据传年高百岁,是本街的五保户。阚先生很崇敬王大姑,自定为右派后,工资大减,自己生活清苦,但还接济王大姑。阚先生介绍我向王大姑学习,我候了三个月,王大姑才准予见面。当时,王大姑虽满面皱褶,但两眼有神,步履稳健,行如常人。我叩问其寿龄,从不相告。经过多次交谈得知,她幼年由出家人养育,学的是后昆仑派武功,传说她教的是“十二连成”拳,只传弟子,从不向外露招。我与王大姑见面多了,遂成忘年交。但是,她过于保守,只讲不教。我不谒她,她就来找我。一次她到我家来,叫我转八卦掌看,我转了约十分钟八卦掌,她非常满意,并褒奖我说:“你的功夫已很少见了。”王大姑要我和她推手,推手是太极拳中的高层功夫,能与王大姑推手,这是练拳人一般遇不到的事,而且我还想借此试试她的真假功夫。我用了一个暴虎归山式,她不慌不忙,轻巧地化解了,由此可知她不但会武术,功夫也了得。过去对王大姑褒贬不一,有人说她像说书艺人一样,只会说不会练武,这与实际是不符的。

　　阚先生多才多艺,我敬仰他的学问和人品,常向他请教,获益良多。我向他学过形意拳的八字功,即挑、顶、云、领、斩、截、裹、挎八趟。阚先生研究的内容多,他惜时如金,练拳的时间自然少,但从未荒废。晚年他体弱多病,常卧床上。我去见他,他就欣然起床,与我谈武术,特别爱谈郭铸山老师的拳术以及郭先生在天津的轶事。一谈拳术,阚先生就高兴起来,同我练拳、推手,其精神振作如同健康人。一次我去看他,门反锁着,我从窗户外看到他躺在床上,我喊他,他只答应,但起不来,我知道这是病重了。果然不久就收到他的讣告,认识他的人都感到悲痛,因为走了一位有学问的人。

　　阚先生一生坎坷,定为右派后,家庭生活受到很大的影响,女儿也深受其牵连。阚先生晚景凄凉,于1981年12月29日去世。斯人已去,友谊长存,迄今,我仍深深地怀念他。